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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起的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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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起的痛

秦羽發現自己低估了解雲瑯的厚顏程度。

他一個習慣了巳時起的人,頭一日起不來很正常,但那個姓解的也不至於直接跑到家裏來拎人?!

榻上,秦羽只穿著一層單衣縮在被子裏渾渾噩噩,解雲瑯就立在床前,“嘖嘖”地看著說不到兩句又昏睡過去的人。

想個什麽法子給他弄醒?

解雲瑯在屋內環顧了一下,隨即推開後頭的門找去了廚房。

此時卯時才剛過一刻,連二壯都還在打呼嚕。

秦羽迷糊間聽到門關上的聲音,以為解雲瑯走了便安心熟睡,漸漸地做起了夢。

夢裏一只拔了毛的雞主動跳下了湯鍋,散發出陣陣誘人的香味,待到湯底越來越濃,那只雞又從鍋裏爬出來,在自己面前旋轉跳躍,香味似一柄劍以迅雷不及之勢直沖靈臺。

秦羽倏地醒轉。

他雙眼瞇開一道縫,朦朧間面前多了一碗香氣四溢的雞蛋羹,只見解雲瑯正端著碗忽遠忽近地‘做法’,試圖用香味將他從夢中勾回現實。

“......呃?”

秦羽發出一道極輕的疑問,解雲瑯敏銳察覺,放低了一點碗,盯著秦羽欲睜不睜的眼睛觀察道:“這是醒了麽?”

沒有。

秦羽暗道一聲。

他絕不會妥協於這種卑劣的手段。

於是在解雲瑯欣喜於秦羽睜開的眼縫時,那道眼縫就停留在原本的距離再也不動了。

“......”

解雲瑯無語了,默默起身將雞蛋羹放在桌上。

秦羽安心縮在被窩裏,他不信到了這時候解雲瑯還有耐心折騰自己,於是徹底閉上了眼,臉在被子上愜意地蹭了蹭。

屋內安靜了下來,秦羽在被子裏小幅度動了動,忽然感覺到有人隔著被子抓住了自己的腿,他下意識睜開了眼,緊接著自己的腰也被人抱住,下一秒他整個人連同被子被人扛到了肩上!

“欸?!”

天地倒轉,視野徹底翻了個,秦羽倒趴在解雲瑯肩上,迷迷糊糊就被扛著帶去了院子裏。

解雲瑯站在院中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,渾身舒暢,於是扛著人一顛一顛地在院裏跑起來:“醒醒醒醒!”

秦羽這下徹底被弄醒了,他急得喊道:“解雲瑯!”

由於他嗓子還沒醒,聲音虛弱沙啞無力,還因為顛簸還斷斷續續的。

解雲瑯還以為耳邊扛了個蚊子,於是將人改成橫抱,蓄力往上拋,再穩穩接住,如此反覆:“醒了麽?醒了麽?醒了麽?”

啊啊啊啊啊!!!

秦羽要瘋了,大喊道:“解雲瑯!你給我放手!”

解雲瑯哈哈一笑:“你說真的?”

秦羽咬牙切齒:“給我放回榻上!”

“那你得答應我,不許再睡過去。”解雲瑯停下拋的動作,看著懷中臉色蒼白的某人。

秦羽頭暈目眩,眼神空洞,已經沒有力氣想別的。

解雲瑯把他帶回屋裏,讓他坐著緩緩,一邊笑著道:“上職頭一日便遲到,本官想想如何罰你。”

秦羽坐在榻邊,像已熟的粽子坐在籠屜上,只覺人生無望。

“你不如給我一刀......”

“言重了,左不過扣些月俸罷了。”解雲瑯幫他撩開面前散落的碎發,莞爾一笑道:“好不容易給你招進來,哪裏舍得一刀捅死呢。”

“所以你就改淩遲......”

“卯時起對你而言就這般難麽?”

解雲瑯不解地看著秦羽。

卯時起明明是所有人的正常作息,長這麽大他還是頭一回見著有人這般愛睡。

秦羽木著臉,在心裏呵呵一笑。

怪就只能怪他在那個世界待得久了,改不過來罷了。

“給你一盞茶的時間整理,我進來後要看到你清醒著坐在桌邊吃早膳。”

解雲瑯走出屋子關上門,秦羽在榻上長嘆一口氣,把自己從被子裏救出來,迷迷糊糊走到面盆架前。

盆裏有新打的水,上邊擱著布巾,秦羽拿著布巾的一端輕輕沾水,慢慢擦著臉。

解雲瑯在窗邊觀察著裏邊的動靜,秦羽的動作雖慢,他也不催,哪怕一盞茶的功夫早過了,他也沒有要進去的意思。

直到秦羽在屏風後慢慢換好了衣服,解雲瑯才推門而入。

秦羽清醒著坐在桌邊,盯著面前的雞蛋羹:“這是你做的?”

解雲瑯略微得意地應了聲:“嘗嘗?沒有毒。”

秦羽狐疑地瞥了他一眼,拿起湯匙舀了一點靠近唇邊,伸出一點點舌尖嘗了嘗:“還行。”

解雲瑯笑得燦爛:“那是自然,我自小便吃,味道錯不了。”

秦羽慢慢吃著,解雲瑯坐在一旁看著他,秦羽吃到一半歇了歇:“衙門裏有案子麽?”

解雲瑯搖頭:“暫時沒有。”

“......”

那我起這麽早做什麽。

秦羽盯著解雲瑯,眼裏的怨念快要滿出來了,解雲瑯笑道:“沒有案子是好事,你我身為衙門之人,自然要做好準備隨時應對意外。”

秦羽還是看著他不說話,解雲瑯推了推碗:“快吃吧,說不準你吃完案子就來了。”

秦羽無話可說,默默把剩下的雞蛋羹惡狠狠吃完。

就在碗見底的同時,方吉自門外匆匆趕來,一進屋便一臉急色,解雲瑯問他發生何事。

方吉稟告道:“昨日夜裏刮大風,咱們的船被吹走了,撞到了岸上破了好大一個洞。”

他口中的船就是婁崧借眾人返航的那艘。

畢竟是人家的船,方吉著急也是正常,解雲瑯淡定道:“無妨,一艘船而已,婁崧不會在意。”

“可是大人......”方吉癟著嘴看了眼秦羽,道:“孫大他們在打撈的時候,在船底發現了一具屍體,半個身子都被撞爛了。”

秦羽頗有深意地看了眼解雲瑯:“我竟不知大人這嘴開過光。”

解雲瑯抿了抿唇:“屍體在哪兒?”

方吉道:“還在船底,沒有大人的吩咐我們不敢亂動,不過船已經被撈到岸上了。”

說罷,解雲瑯便要動身,秦羽道:“大人先去,我隨後到衙門。”

解雲瑯挑了挑眉。

秦羽補充一句:“二壯還沒起,我得同他打聲招呼。”

解雲瑯點點頭,對他道:“那你先在大堂候著,我會來找你。”

說罷,解雲瑯和方吉出了門。

看著他二人的背影消失在門外,秦羽松了口氣,回榻上小憩了會兒。

等他瞇完一覺,二壯也起了,秦羽同他說明情況。

二壯不解道:“公子為何要答應那個混蛋,在他手底下能有什麽好事幹?大清早還得點卯,遲到還得扣月俸,就是上磨的驢也吃不消啊!您看您沒睡夠,臉色多憔悴......”

秦羽嘆息一聲:“話是這樣不錯,但我跟著他自有我的目的,你說的這些算是代價吧。”

外人打探的消息多是流於表面,要想深入了解解家的情況,從解雲瑯身上入手最好不過。

就好比解雲瑯攛掇婁崧得罪了工部尚書,解家不滿,便知他們平日與工部來往關系不錯,如此可以判斷立場,為入京後作打算。

秦羽安慰了二壯幾句,便留他在家,獨自走去了衙門。

·

他到時,大堂裏一個人也沒有,坐了會兒後才見解雲瑯來喚他。

“東西拿了麽?”

解雲瑯見他沒帶紙和木炭,便讓底下人去準備,先帶秦羽去停屍房。

二人一路穿過連廊,迎面遇到衙門裏的其它人,紛紛同他們行禮:“大人,師爺。”

解雲瑯頷首而過,秦羽看了看他們,又看著解雲瑯的背影,莫名有種說不出的感覺。

等到了停屍房外,縣丞攔下二人,笑著拱手道:“仵作還在驗屍,請大人與師爺稍等片刻。”

解雲瑯瞥了眼左右:“方吉呢?”

縣丞道:“他去找個地方吐了。”

解雲瑯了然:“回頭去藥鋪抓些止吐的。”

縣丞笑道:“不消大人吩咐,下官已經派人抓回來了,熬好了給他端過去。”

秦羽瞥了他一眼,仿佛才認出道:“呦,原來是縣丞大人,方才聽你說話嚇了一跳,還以為是解大人的衣裳通人性了,一件比一件貼心。”

解雲瑯忍住嘴角,縣丞被陰陽得啞口無言。

“咳......師爺何必挖苦我,如今咱們都在大人手下做事,不都是一條船上的了麽。”縣丞苦笑著道。

秦羽微微一笑:“是麽?貧道今早聽說船被吹走了呢,還撞壞了一半。”

縣丞無話可答,不禁向解雲瑯求助。

解雲瑯大發慈悲道:“他今日心情不太好,你先進去看看進展吧。”

“好嘞!”縣丞麻溜轉身進門,也不顧停屍房裏是如何的場面,竟也感激似的躲去仵作身後。

秦羽冷哼一聲。

解雲瑯笑了,心情不錯地整理起自己的袖口。

過了一會兒,仵作驗完了屍,請二人進去。

秦羽跟在解雲瑯身後,一具不算規整的屍體漸漸出現在視野,他收斂了情緒,開始觀察起細節。

“情況如何?”解雲瑯叫來仵作。

仵作回道:“回大人,死者為男性,死於劇烈撞擊,身上無其他明顯傷口。”

屍體是在船艙底部發現的,那裏一般用於堆放雜物行李,秦羽他們登船時,船上只有他們四個和兩名船夫,這個人又是何時躲進去的?

秦羽隨口道了一句:“莫不是婁崧的人?”

解雲瑯搖頭道:“不會,他沒有理由派人監視我們。況且此人沒有出過船艙,也根本不知曉我們的行程,否則我們昨日上岸後他便可以出來了。”

仵作此時忽然開口:“大人,屬下在屍體後頸發現疑似有刺青圖案,只是有一半被撞毀,被淤血模糊,無法辨認完全。”

解雲瑯勾唇對秦羽道:“正好,你的活來了。”

秦羽眨了眨眼,道:“刺青我不熟悉,可以試試。”

解雲瑯道:“無妨,盡力便可,順道把他的臉也畫了。”

“......”

秦羽眼睛往上翻了翻,便拿著炭筆和紙幹活。

有仵作在旁協助,二人首先把屍體後頸處的皮膚盡量拼合,分辨淤血和刺青,盡量還原線條。

仵作看著秦羽作畫,一邊感嘆道:“師爺是我見過的,為數不多不怕屍體的人了。人面對死亡的時候都是恐懼的,像方吉小哥就受不住,我是自小家傳習慣了,師爺是為何這般?難道師爺之前當半仙的時候真的見過神鬼?”

秦羽看了眼四十有餘的仵作,他那雙漆黑的眼中除了好奇便是死一般的沈寂。

秦羽問道:“你不信鬼神之說?”

仵作笑了笑:“怎麽說呢,我也是想信的,只是這麽多年同屍體打交道,還真沒遇著過什麽特別的。”

“看見什麽就是什麽,看不見就是沒有。”秦羽淡淡道:“我自小也見過許多屍體,同你一樣,習慣了。”

仵作點點頭:“是啊,見多了就不怕了,其實都一樣,無非誰先誰後。”

秦羽不說話了,只剩下手上在塗畫。

屍體後頸的刺青,從輪廓上來看像飛禽,但翼下卻有不小的水紋。

秦羽忽然覺得這圖案很眼熟。

仵作看了眼秦羽的草稿,見鳥在水上,便道:“看上去有些像鸕鶿。”

秦羽有些意外,他直接換了張紙,憑著記憶畫出一副圖案,拿去與刺青比對,發覺相差無幾。

仵作哈哈一笑:“畫出來了!”

解雲瑯隨即向二人走來:“是什麽?”

秦羽把畫遞給他,他接過畫紙仔細瞧看,秦羽默默開口:“不是鸕鶿,是鶚。”

解雲瑯仔細辨認了一下,圖上鳥的喙部和利爪明顯是鷹的特征,而非鸕鶿的長喙和扁足。

仵作隨口道:“這兩個有什麽不同麽?都是吃魚的鳥禽。”

“鄂生於北方,鸕鶿生於南方,一個是銳利的鷹,一個是鳧水的鳥,怎可並論。”秦羽立即解釋道。

解雲瑯不參與二人的爭辯,皺眉回憶了一下:“這圖案我好似在哪兒見過?”

秦羽忽然警惕:“大人在何處見過?”

解雲瑯沈默片刻,忽然擡眸道:“想起來了,還記得順昌府因捉盜閉城三日麽,那布告上畫著的就是這個刺青。”

秦羽松了口氣,但想到與水盜牽扯上了關系,他不由心口一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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